由《雪洞》说开去(下篇)——关于法喜,关于在家出家
नेति नेति

很庆幸跟丹津•巴默有较多的共鸣,不在于她头上顶着的闭关十二年之久的光环,不在于她的修行方法,而在于她的证悟,不是虚无缥缈的,而是朴实无华接地气的,以她为参照可以用来确认自己的航线是否走偏!

我自认为是个悲观的怀疑论者,不管是谁说的话,不管什么大师也好,佛陀也好,习惯了先质疑,以前只停留在理论、头脑的层面,切身的感受几乎没有,所以质疑会变成纯粹为了质疑。有疑是好事,但如果只有疑,而不证,那么疑会越来越多,当思考的空间被这些质疑全占满后,就会导向无意义,导向虚无!

后来我想,在岸上看了这么久,看了这条河,看了那条河,只要是流动的河流,任何一条河都有污渍,哪有什么清白无暇的法门,修行就是去伪存真的过程,用自己的真实感受去验证的过程。罢了,放下那莫名的成见,选一条跳下去好了。结果,当我越往深了走,发现表面上看似不同的河流,在深深的地底下哪分什么你我,只是在不断的交错、混合、分离着,互相净化又互相污染,带着彼此的信息一路奔向大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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几乎所有人都会好奇,丹津•巴默闭关十二年是否有什么神奇的体验,她在书里的回答:“重点不在于获得灵异体验,而在于最终的开悟,所谓的开悟指的是对世界的感知不再停留在心理、头脑、智力的层面,而是转变为真真正正的完整的现实,一切事物如其本来!”

那么她是否在闭关时感受到了极大的喜悦呢?的确如此。她说:“但法喜只是修行的助力而已,因为如果内在没有生起一些喜悦,那么你是无法坚持这么长时间的修行。但有些人会沉浸在这些巨大的喜悦之中,忘记了修行本来的目的而止步不前,甚至变得贪图这个喜悦。”

这是大白话,这是实修者的大白话。对照我自己一路走来的经历,深有同感。虽然起起伏伏,有痛苦,但总会尝到些很难用语言描述的甜头。如果你一路上都在挣扎,那么请一定要停下来细细思量、审视下自己是否走偏了,审视下这条路是否适合自己,是否被所谓的法绑架了。

那么怎么来审视?《瑜伽经》的1.7、1.8、1.9,《数论颂》的4、5、6给出了答案。

在数论哲学里,正确认知世界的方法主要有三种:现量、比量、圣言量。现量指的是直接感觉,也就是我们作为认知的主体直接感受到的,比量指的是来自于推理,圣言量指的是在各个领域已经证道的智者的言语或者著作,比如佛陀、帕坦伽利等等!

这三者不是独立的,而是相互配合、互相检验的。比如我看到了丹津•巴默的言论、著作,这就是圣言量,但是需要通过现量,通过自己的直接感受来验证她的言论,来内化为自己的认知。而有的时候会被自己的感觉所蒙骗,或者对自己走的路产生怀疑,需要用比量及圣言量来照见自己。

这在信息泛滥、生活越来越虚化的今天尤其重要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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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经常会怀疑自己内在的喧嚣消退是否只是一种假象,是否只是主动的减少与外界接触后的结果,只是外境的改变引起的错觉,只是自己造了一个相对风平浪静的空间躲进去而已,而本心并没有清净多少。这也是我一直非常警觉的原因,甚至有时都觉得对自己太过于苛责了,也许应该更活在当下一些,当下是好的,就是好的,管它是否只是暂时的。

丹津•巴默在书里提到,她曾经访问过几个西方的佛教中心,她说:“当我走进去时,感觉气氛不仅非常沉重,而且特别冷淡。我感觉他们虽然谈论很多慈悲与菩提心,但他们的心中没有真正的仁慈,甚至彼此之间都没有。有一些事情是对的,佛法似乎没有在这里起作用。我遇见的一些人虽然认真研究与修炼佛法多年,但他们还是会遇到同样的烦恼。”

的确如此,处在某些环境中时,外界刺激的减少,琐碎的事情没有了,内在被激发的躁动也就没那么多,情绪的波动也不会那么强烈,自然会觉得平静,于是你可能会渴望这种虚假的平静,然后把一切打破这种平静的外在因素都视为修行路上的障碍,懊恼、抱怨、怨恨反而比以前更多,于是想要成天泡在那些静修中心,想要出家,以为这样就万事大吉了。

其实丹津•巴默的出家、闭关修行的方式,对我们大部分人而言其实没有什么参考价值。出家不出家,是修行累积到一定程度自然的结果而已,这个累积不仅仅是指这一世。这是缘分的真正含义,而不是把缘分作为逃避这个负面词语的替代来迷惑自己,让自己心安理得!

我在五台山曾经碰到一个来普寿寺(女子佛学院)学习的不到二十岁的女出家人,她说小时候一到寺庙就觉得亲切,长大了也没别的诉求就出家了。就像丹津•巴默在书里说的:“我并不认为自己的修炼生活有什么特别之处,我只是喜欢静坐,喜欢冥想,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任何事情能够引起我的兴趣。”

对我们普通人而言,也许可以参考书中提到的出家了四年最终还俗结婚生子的苏崔•亚瑞安妮(Tsultrim Allione)。她说:“我还俗是因为我当时是美国唯一的西藏比丘尼,感觉非常孤独与隔绝。当时我二十五岁,我有性欲,独身生活使我觉得压抑。结果,我从一名比丘尼转变成母亲、作家,仅仅用了一年的时间。这种经验非常富有冲击性,对我而言这种决定绝对是最好的”,“我从出家时所有时间属于自己,变成自己没有一点儿时间。我曾经想要克服嫉妒、愤怒,以及所有不好的情绪,但现在,我必须直面这些不好的情绪。当我是一名比丘尼时,我是被保护的,感觉不到这些情绪。我必须更深入这些不好的情绪中,观察它们,直面它们,不回避它们。如果我一直当比丘尼,我可能会变得很自负,以为自己已经超越了它们。”

这也让我想起了每当对生活感到厌烦时就会浮现的用来慰藉自己的《禅定荒野》里的一段话:

“我们都是’现实’这位宗教学院最原始的老师的门徒。’现实’告诉我们:做二十四小时的主人。好好干,不要有丝毫的自我怜惜。寒风凛冽的清晨,在佛堂里寂寞念经,这和一大早把孩子们赶进车里,送他们去乘校车一样的艰难。两者没有孰好孰坏,都是极其单调枯燥,但是都体现了反复的美德。

我们生活中处处充斥着反复和习惯,以及它们带来的种种好处。换换漏斗,擦擦鼻子,开开会,洗洗碗,整理一下花园,查看一下油箱油量,不要认为这些小事会耽误自己干大事。不要让这些琐碎杂事成为我们一心想逃避的困难,这样我们才能好好地完成我们的练习。这种练习将带我们上路,我们自己的路。”

寺院里的早课、雪洞闭关、送孩子上学、做家务、工作等等等等,出家在家,肉身在哪里并不重要,无非都是为了见自性,所谓明心见性,见性即成佛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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